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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九章 水墨丹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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淩嫣然縱觀南少歷來的行事作風,橫觀他在市井街市中的口碑所為,仔細盤算了一下此人的本事,淩嫣然覺得在以武服人這一點上,她還是能以全勝戰績得手的。

於是側在兩邊的手指握了握,悄悄做起虎泉掌的起式姿勢,頗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姿態。心中安慰自己,縱使他南少震得過街頭霸王,輕浮過青樓小官,她淩嫣然也是自幼混跡梨園,幼承十八般武藝,亦不是個好欺負的主。

何況事態已鬧到了如今入贅嫁娶的田地,淩嫣然決定要和南少劃出個界限。

“誰要同你幽會!”淩嫣然昂著頭,“今個我淩嫣然就把話跟你說清楚了!我不嫁也不娶!你就”

“你不嫁也不娶?”

“對。”

南少冷笑,手上的扇子嚓地一聲合攏,猶如劍身回鞘,“挺有膽量麽,敢拒我南郡王府的婚。”

不知道為什麽,聽見南郡王府這幾個字,淩嫣然還是忍不住縮了縮脖子,“嫁娶之事,攸關終生,就是你把皇帝搬出來,我、我也不會從的。”可惜,詞句雖好,說起來委實沒有什麽底氣,反觀南少,面目愈發冷冽犀利。

“你當我請不到聖旨不成。”

“就是你請到了,我也寧死都不會從的!”

“你再說一遍!”

嘹亮的嗓音反而鎮出了一片靜謐,只有夏日的知了不懂懼怕地繼續在蒼木上吱吱地叫喚,淩嫣然怔怔地盯著眼前人,心想這會到底是該保持沈默,還是誓死都要保住自己的清譽。漠然在兩者之間盤算了一會,淩嫣然覺得作為忠烈之後,斷沒有屈服於旁人淫威的道理,於是乎,她幾乎破罐子破摔,將自己藏了多年的心悸之言脫口吼道。

“我淩嫣然年芳十八,亦是官宦之女,我將婚事拖延至今,就是為了嫁個自己真心喜歡,他也真心喜歡我的人。南少,你當初沒有拿淩家來脅迫我,我便知道你不是十惡不赦的人,可你如今三番兩次損我名譽,縱然我淩嫣然不在乎,但是淩家的忠烈之名是靠祖父、爺爺、父親在戰場上拿命拼回來的,我絕不能讓淩家忠烈之門受到半點汙損!”

這一襲話,說得委實字字珠璣,鏗鏘有力。

而在此之後,便是長久的沈默,南少半晌就沈靜在這個晃眼的盛夏之中,沒有說話。

實則淩嫣然說得如何感懷,忠烈之門如何艱難,他是半個字都沒有聽進,唯獨那句嫁個自己真心喜歡,他也真心喜歡她的人,深深印在南少的心頭,琢磨良久。

“行,那就這樣罷。”

這下換作淩嫣然一楞,“什麽?”

“我可以等你喜歡上我,咱們再成親,雖然日子不一定夠,不過既然你想這樣,就這樣罷。”到底是自己的媳婦,南少覺得自己偶爾也可以退上一步,縱容一回,本來這樣的機會也剩不下幾個。

這會,南少又扇起了扇子,許是在外頭站得久了一些,身上覺得悶熱起來,不尤往屋裏去。

“餵!你就這樣想把事情了結了?!”淩嫣然大愕,“你、你休想!你得先公諸於眾,把我的名聲還來啊。”

“我都不急著和你成親了,你急什麽。”南少搖扇的動作急了些。

“廢話,損得又不是你的名聲!你知不知道姑娘家的名聲和性命是一樣的!”

南少被她追的煩躁,陡然轉身怒道:“臭丫頭,你是不是非要我把你綁了拜堂,才肯給我安分!”

淩嫣然眼眸一動,咬牙道:“南少!這可是你逼我的!”

武戲裏,有挾天子以令諸侯,她淩嫣然就要把當日將南少壓在床下的本事再好好發揮一番,讓他知道到底誰是天子,誰是諸侯。

可是誰想,淩嫣然掌力未出,一個黑色的身影突然從陰影處竄了出來,擋在他們之間,生生一掌令她退開了幾步。

“你、你是誰?!”

“嫣然,不要害怕嘛。”南少搖著扇子,得意地在後頭笑道,“這是我特意尋來的武林高手,我想了想,自個雖然不會武功,可總要用其他手段來保護妻子。”

保護妻子?這分明是在保護他自己!

“好了,既然招呼都打過了,你先退下吧。”南少的扇柄敲了敲護衛的肩頭,又對淩嫣然說道,“你今個原是要帶小鬼去看他娘吧,我已經讓人備好馬車了,一同走吧。”

竟然連唯一能勝他的手段都沒有了?淩嫣然這會有些欲哭無淚,自己的聲名已被他抹得和黑墨一般,她哪裏還有臉面同他一起出門?她倏地坐在回廊下,不肯再動。

“你不去?”

淩嫣然撇過臉,不理睬他,南少笑了笑,竟沒有再來逗她,只是搖著扇子走遠了去,然而轉過身去的鳳眼瞳眸裏,含著深深的哀傷,即是一邊的白茉莉,都被這股目光遮蔽了下去。

這日,淩嫣然一個人在廊下生悶氣,只是生著生著竟然也皺著眉頭午睡了過去。待她一覺睡醒,日已斜落,院落紅霞一片,將廊下的白色花蕊染得暈紅好看。

只是睡眼睜醒,淩嫣然卻見南少搬了桌案坐在一旁的樹蔭下,揮筆濃墨間,好似在畫什麽。不知道是不是睡了一覺的關系,淩嫣然看著他總算沒有之前那麽來氣,只好奇他一個人在那裏畫些什麽。

淩嫣然輕功一躍,跑上前去,眼睛往前一湊,竟見那畫紙上的主角竟然是她?!

“南少,你搞什麽鬼?”

“閑來無事,畫幅丹青,你瞧著如何?”

實則,淩嫣然不太想要誇他,奈何她的性子是剛正不阿的,的確對這幅畫挑不出半點毛病,“你這畫功啊……恐怕就是宮裏的畫師都比不上呢。”

“你倒很有眼光。”南少又仔細勾勒了一下畫上女子的眉發,眼中很是溫柔。

“當然,我娘可是出生江南名門書香,小時候曾陪娘回去住過一段挺長的日子,外公家珍藏了不少名家墨寶,那時他老人家教了我不少裏頭的竅門。”淩嫣然得意道,“不過我還真沒想到,你這個打混摸魚的世家子弟,竟然能有這樣一手好技法。”

南少放下筆,瞧著眼前的畫,柔和的嘴角裏笑得竟有些苦澀,“關在屋子裏十年,也只能擺弄擺弄文房四寶了。”南少站起身子,“你看看,這幅畫還有沒有哪需要修繕?”

丹青之中,女子一手持劍負在身後,一手逗弄著飛來的鳥兒,眉目含笑,身後一片綠蔭花卉,頗有江湖女子的瀟灑和閨中女子的溫婉,讓人怎麽看都是一幅行家好手的寶畫。就是淩嫣然也委實覺得畫中的自己,額外好看。

見淩嫣然長久沈浸在畫作之中,南少便自己的手筆果然不輸名家,看著她笑道:“是不是對我刮目相看了?”

“才沒有!”淩嫣然撇著嘴,口是心非。

“嫣然,這幅畫,便送給你了。”南少環顧四周看了看,風韻之間有一股說不出的味道,看得原本想要拒絕的淩嫣然,也不住沒有應出話來,倒是南少低頭笑問了一句極不符合他性子的溫柔話。

“是不是畫在一日,你便會記得我一日?”

這話裏的味道怎麽聽著都像是訣別,讓淩嫣然眉頭一蹙,不知這個老愛捉弄她的男子是不是又尋了什麽新花樣。

就見南少踱步走開,張開手伸了個懶腰,仰頭望空的鳳目,冷冽決絕,即是說話的音調也陰冷地沒有半點溫度。

“動手。”

少頃,從空中驟然落下銀色的光芒,那是一把極快的刀,鋒利地好似可以切開萬物,然後斷臂血河,白色的茉莉花不再只是被斜陽籠罩,而是徹徹底底地染上了殷紅的鮮血,將一片聖潔的花蕊化作冥河的魅人沙華。

而那副還置在桌案上的丹青,頃刻,變作了南少最後的絕筆之作。

倥傯間,淩嫣然則成了一尊石像,自幼習武的身子在這一剎只會怔怔發顫,不能動坦,任由那血色染紅她的眼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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